御桌之上,这一摞摞的簿册,就书衣色泽的深浅程度已能看出都是久远之物。
这东西别人轻易动不得,可现在是天子本人要看,自然有权调取,从哪一年哪个月份,到哪个宫殿哪些人,甚至可以圈定出生地,找出特定的人群。
收管官员更得确保存放妥当,别说遗失了,就是错漏污脏,廷杖也是不长眼的。
然而,真正让上官安吃惊的,是昨晚自己用以试探的话语里都还没有明确提到这些,今日天子召见,东西就都摆在了面前。
而天子的声音也在上官安愣神之际幽幽传来:“这些,不陌生吧?”
上官安未敢抬头,只轻轻应了声:“不陌生。”
随即就听几声轻微摩挲响,而后一册已经打开的宫内册被丢到了上官安眼前,冥冥中就像注定了,无论是丢过来的角度,抑或更加无从解释的上官安视线的落处,那么一页写得满满当当的文字里,偏生就是“景州”二字直刺上官安眼睛。
刘衡瞧着桌边人仍只保持垂首不语,也不急,又再动手去翻动眼前的簿册——连同刚才丢给上官安的,端正放在刘衡面前的那一叠,共有五册。
只见刘衡直接把最底下那一册抽出,这本连翻都不用,拿着又往上官安面前一丢,只这次又跟了一句:
“景州、安化两地的生员问题,你真当朕全然不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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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今年正月底,外放学政的上官安便就抵达朔方省治金兰池,接印上任。
在拜会过督抚等地方大员后,正式开衙视事,并行文通达全省各府、州、县学,调取生员名册,准备巡考。更是在二月伊始便于金兰池主持到任后首次院试与岁考,检视考生底色之余,也初步探查了省治本地官员的大致情况。
至三月,第一轮巡考按计划实施,首站“河阳府”。许是闻听了新到任的提学大人办事雷厉风行,河阳一站从预备到结束,全程顺畅,上官安亦在此留下极佳的风评。
亦是在河阳公务期间,京城的旨意便就到了,见圣命为“即刻动身”,上官安自不敢慢,接旨翌日便就带少数亲随,日夜兼程,到京之后,才知原是宫中整理秘档,惊现前朝“朔方遗典”的线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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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间所称“朔方典”,原名《朔方风土记》,又称《金兰补遗》,记载的是数十年间于边塞的见闻实录。
奈何全版完整早已散佚,甚或留存前朝宫中的都已是残本,只能从存世可见的内容中拼凑获知是以大类分册,而已知的有五大类,分别是:“地理”、“金石”、“物产”、“氏族”、“礼俗”。
虽为佚名之作,成书年代亦不可考,却因其留存的内容分门别类之清晰、考据之翔实,传言应是前朝甚或更早之前被流放朔方的哪位宗室文臣所作。
奈何随着前朝崩裂,皇权陷落,遭抢被毁的又何止金银玉石,宫廷书画更是损失惨重。
转眼又是几十年光阴过去,如今中原两立,且不说占了旧都的梁国,单只齐国朝廷便就不遗余力出面寻找,可迄今也只寻得不足三册,甚至其中尚有部分纸张墨迹存疑,更像是真假参半,被人为地夹杂了后世伪造的册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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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番是因着宫中书库一年一度的晒书检视,意外地在完全无关的其它书籍中,获悉一则旧载,说的是前朝定都之后,大兴文教并广集各地珍稀古本统一进京,彼时有朔方一郡守请旨,称其地送呈书册古旧,纸页已有朽坏之象,怕途中毁损,特请旨另制专奁,独立送达。
记载中虽无特别点明送的什么书,但因提及“金石补遗”字样,与“朔方典”又称的《金兰补遗》过于近似,故书官不敢慢待,即刻报与天子,始有此旨。
而上官安在听知原委之后,也明白找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