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眼神似审视,又似玩味,“倒是你,满身酒气,又跟长姐吵架了?” 杨炯被她看得心虚,干笑两声:“老样子,斗几句嘴。”他顿了顿,凑近些,隔着桌案故意道,“你既乏了,我便先走?明日再来寻你?” “卖乖!?”李淽白了他一眼,那眼风娇媚,竟让杨炯心头一跳。她将酒杯放下,忽然轻声问:“方才……遇见四姐了?” 杨炯一怔:“你看见了?” “远远瞧见个影子。”李淽语气平淡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,“她同你说什么了?” 杨炯沉吟片刻,拣要紧的说了:“说了些养病的事,又问起宋国公府前程。”他顿了顿,抬眼看李淽神色,“她怕是已经……看到了未来的结局。” 李淽轻轻一叹。 夜风自窗外吹入,拂起她鬓边几缕散发,她抬手掠了掠,腕间翡翠镯子相碰,叮铃一声脆响,在静夜里格外清脆。 “四姐心里苦。”李淽声音低下去,眼神望向窗外沉沉夜色,“她本是姊妹里嫁得最好的,公婆疼爱,夫妻和睦,儿女双全……可自打父皇宾天,一切都变了。” 杨炯一时默然。 他自然知道宋国公府的变故,章凡参与夺嫡之争,暗中设计刺杀李泌,最终被内卫反杀;章家因此失势,李淳在府中地位一落千丈。 后来,章甫钊为重振门楣,将全部身家押在李漟身上,虽在夺嫡之战中兵败,但总归是站对了队伍。 可依杨炯对李漟的了解,她对李淳网开一面倒有可能,若要放过章甫钊,恐怕没那么容易。 正所谓身在官场,不进则退,不做便是错,做了更是大错。只要你身领要职却不得圣眷,那重用你便不是恩典,反是催命符。 想来李淳对李漟的性子也了解几分,对宋国公当初做下的事怕是听些许风声,即便不知全貌,单从李漟非要将她留在宫中“调养”这一举动,也能猜出几分不寻常来。 这便是杨炯方才未明确表态的缘由。章甫钊想要活命,除非他自己拿出真本事,让李漟看到价值;若仍是蝇营狗苟,钻营圣心,怕是只有死路一条。 重建羽林卫,是考验,更是李漟给宋国公府最后的机会。 如此说来,李淳倒是找对了人,在大华,只有梁王府掌握着全部火器和大部分军械,想要尽快重建羽林卫,怕是非求杨炯不可。 “长姐接她回宫时,我见过一回。”李淽继续道,声音飘渺如烟,“那时她已瘦得脱形,躺在床上,眼神空荡荡的,跟个木头人似的。我唤她‘四姐’,她半晌才应,拉着我的手说:‘五妹,我梦见孩子们掉进井里了,我怎么捞也捞不上来。’” 李淽顿了顿,眼中泛起怜惜:“那时我便知道,小产后,四姐的心……怕是已经死了一大半了。” 杨炯心中恻然,叹道:“她说,只想让孩子们平安富贵。” 李淽侧目看他:“你怎么说?” 杨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方道:“我只说,忠于君上、爱护百姓者,自有福报。” 李淽闻言,唇角弯了弯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滑头!”复又轻叹一声,又斟了一杯酒递过去,“这般回答也好。给了希望,又不落把柄。” 说着,李淽自己也端起酒杯,却不急着喝,只以指尖沿着杯口缓缓画圈。这般动作,若是往日李淽做来,必是天真烂漫;可今夜由她做来,竟平添几分妩媚风情。 杨炯看在眼里,心中疑惑又起。 李淽性子温热单纯,虽也善良,却从不愿掺和朝堂之事,更不会主动谈论这些权谋算计。 以前两人在一起时,她总是避谈政事,今日怎么突然对此事如此感兴趣? 这般想着,杨炯面上却不露声色,只温声应道:“只要章家安分,我自不会为难。” 李淽点点头,起身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长窗,湖风顿时涌入,吹得纱幔飞舞,